浅谈书法与写字

浅谈书法与写字

 

张玉奎

 

书法,文字的书写艺术,特指用毛笔写汉字的艺术。写字,书写文字,特指书写汉字。提到书法人们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写字。对于不谙书法者,会认为“书法”就是“写字”,字写好了便是书法了,“书法”与“写字”成了近义词。对于深谙书法者,则明了书法是对汉字的美学加工,是以汉字的书写为载体的中华名族创造的独特艺术形式,是一种抽象的艺术形式。

书法与写字,是两个不同概念,既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书法与写字都是以汉字为书写对象,书法属于写字,但写字不一定属于书法。书法是随着汉字象形意义的不断淡化和汉字字形的不断简化、不断抽象化,随着汉字实用功能的不断增强以及在长期书写过程中美化因素的不断积累,特别是毛笔出现以后,才逐渐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形式。在这个层面上,写字的历史更久远一些。书法与写字都有对美的追求,但书法是艺术美,而写字则是实用美,两者境界不同,书法在书写方法和视觉形式上远胜于写字。

汉字作为民族文化的承载工具,是形音义的统一体,形、音、义之间彼此关联。虽然汉字经历了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楷书草书行书的演变,汉字的形体、读音和意义也随之变化,但汉字的基本性质没变,现代汉字仍然是形音义的统一体,“形”是与书法、写字最直接关联的。“音”和“义”与书法、写字的关联,是其表情达意、传递信息、流通交往,这也是写字的基本功能。正确、工整、快速地书写出每个汉字的笔划结构,以规范的“形”传达出清晰无误的“音”和“义”,这是写字的基本要求。写字的主要目的是日常应用和承载文化,工整、美观、好看也是服务于此的。而书法则不同,书法是在尊重汉字形、音、义的基础上,超越了实用目的,融入了时代气息和创作者的学识、观念、思维、精神、品格、秉性、感情,其本质是抒情写意,其第一要义是“美”,其作用传承文明、陶冶性情。然古往今来也不乏能将实用性的写字与艺术性的书法融为一体者,如东晋“二王”父子、唐代颜真卿、当代启功先生等,但能臻此境者寥若晨星,非常人可为之。

书法是创作者赋线条予生命,在极大的抽象意境中,反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中的诗意,是“形”与“情”的结合。书法对主客观世界的反映,我们的先贤已为我们作了肯定和具体的回答。传说庖羲氏“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后创为文字。东汉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邕在《笔论》中言:“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清晰阐明了书法与自然万物异质同构的对应关系。唐代书法家、书学理论家张怀瓘语:“囊括万殊,裁成一相。”意为将“万殊”经过抽象,度裁为适合书法创造的“一相”,也就我们今天所说的线条形象。一言以蔽之,书法妙造自然,万千物象就囊括在笔墨里,囊括在这方寸间的寥寥点画之中。著名画家、文学家家丰子恺说:“中国人都应该学习书法。须知中国的民族精神,寄托在这支笔里头。”可见书法与客观世界之关联。书法对主观世界的反映,唐代韩愈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说:“往时,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意思是张旭能将其喜、怒、哀、乐、悲、欢、怨、盼、烦等情感皆用草书予以表现,故其书法内容丰富,变幻莫测,不可端倪。元代书法家陈铎曾在《翰林要诀》中言:“喜怒哀乐,各有分数。喜则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情有重轻,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浅深,变化无穷。”清代文艺理论家刘熙载在《书概》语:“贤哲之书温醇,俊雄之书沈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关于书法与主观世界,苏轼认为书法可排解情绪,正所谓“忧愁不平气,一寓笔所骋。”书法与主观世界,前人之述备矣,然先贤所说种种,皆为大致轮廓。现实世界里,人的思想情感和书作表现自然更丰富一些、复杂一些。书法是从写字中产生的,书法创作正如歌唱家或演员一样,只有掌握了娴熟的表演技巧才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主观世界的变化与波动,也只有颇具鉴赏能力的人才能准确领悟和洞察创作者的情感世界。这些先决条件是必不可少的。既无临池之功,又无翰墨之情,凭空冒出个书法家来,岂不怪哉!况且亘古未有!

苏轼云:“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不作张芝作索靖。”书法之道,岂言易哉!从修养上看,欲使字达到雅而不俗之境,唯有多读书,读好书,还要读些古书典籍,不求读书万卷,但求细阅千册。诗书非药能医俗,道德无根可树人,除此别无他法。也只有如此,才能离古人的自然流露、文气迭出、妙笔生花之境界近些。从时间上看,书法水平的提高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需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艰苦临池,纵观古今书法大成者,都是集数十年之功而后成的,任何人概莫能外。从功夫上看,书法之正道唯钟情翰墨,深悟书道,淡泊名利,持之以恒。应有“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之毅力和决心,唯此才能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一曝十寒,急于求成,书外求功皆非书法之道。现代学者、书法家吴玉如先生说:“诗、书、画造诣愈深,变化愈大,愈觉无止境,其乐乃无穷,故可以终生向往而不厌。……人生有一艺之擅,精神始有寄。否则愈老,生也愈觉无味矣。长寿为何耶?”从悟性上看,欲入书法之道,还应有些“一叶落知天下秋”,“一夜落花雨,满城流水香”的悟性,换言之为天分吧。可是谁又知自己有无天分呢?

书法与写字,斯可见矣!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子夜

于三立堂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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