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厚爽朗 敷华垂实
——谈秦柏柳的章草艺术
刘释之
初识秦柏柳,是在粤北翁山诗书画院与广州天河区书法家协会共同举办书法联展的开幕式上,他身材魁梧,性格温厚而爽朗,谈吐敷华而垂实,正像他所送来的章草作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我们又有了几次见面和深谈的机会,才知道他是宋代大哲学家、理学鼻祖周敦颐以及清代大书法家何绍基故里湖南道县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了深厚人文底蕴的熏化濡染,柏柳兄才有如此灵悟,原来是风规有自啊!
柏柳兄从一名铁道兵基层连队的普通士兵成长为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的宣传干部和理论编辑,后来又担任企业的党委书记、副总经理等职务,期间曾发表散文、报告文学、通讯特写、诗歌等作品近百万字,著有《岁月物语——润禾堂文钞》等文集。退休后,终日临池不断,其“好古道,颇嗜诗文”的习惯则一直保持。有了文学的滋养,又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柏柳兄的书法才有了比较深厚的人文质地,这是我从其书作里头再次对“文学是艺术之母”这一论断得到的印证。
章草是隶书直接衍伸而来、是向草书过渡的一种书体。当时的忙人(主要是汉代战事不断造成)越来越不可能花时间在笔墨上舒袖曼舞,因此都会把隶书写快。为了快,又必须进一步简化,于是成了章草。章草的横笔和捺笔还保留着隶书的波荡状态,笔笔之间也常有牵引,但字字之间不相连接。章草的首席大家,据考证是汉代那位写过狂草《冠军贴》的张芝。唐张怀瓘《书断》评张芝“尤善章草书,出诸杜度、崔瑗,龙骧豹变,青出于蓝”,后来的文学大家即写过《文赋》的陆机,他的《平复贴》以行书的手法一改章草的点画波挑不复出现,逸笔草草,翩翩自恣而“古意斑驳,而字奇幻不可读”(明顾复《平生壮观》)也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
看得出,柏柳兄的章草,主要下功夫于三国皇象的《急就章》、晋索靖的《出师颂》和陆机的《平复贴》,故得皇象的沉着、索靖的谨密、陆机的斑驳。柏柳兄认为,章草最难写出“古意”,而最难得的也是要写出“古意”。这个认识是准确到位的,也是切中中国书道文化精义的。
什么是写出古意?我想,最简单的理解是写出古人的精神。古人的精神是什么?是中国文化最高追求。中国文化最高追求是什么?是道家讲的“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如何体现?主要体现在“散”和“淡”。散是“散怀抱”,淡是“自然自如”。自然就是“不做作”,自如就是“心手双畅”。这些,又都是要以技巧以及涵养、学问作为基础的。所谓“书如其人”,其实就是书家的技巧与气质、风度、学识等多方面的结合的在书写过程中最后的面目呈现。一个人有学问,字里面就表现出学问,一个人老老实实,字里面就表现出老老实实,这是一个精神状态的反映。艺术作品中“散”到什么程度,“淡”到什么程度,表现了个人修养和精神修炼到达了什么程度。所以,书法是线条的艺术,更是书家生命的凝结。
目前书法界的主要症结在于,普遍不做学问,而把大量时间花在技巧方面,结果技巧方面够多了,却把传统的诗书荒废了。没有学问,年轻时因为有朝气、灵气,尚可看看,到了年龄大了,没有了朝气,书法面貌呈现出来的更多的只是老气和暮气。因为没有学问的滋养,内涵便不足,干巴巴。做学问也有讲究,做一些涵养内心的学问就比做功利心的学问要能使笔下更有内涵。读了许多书的人下笔未必有书卷气,但不读书的人写字肯定没有书卷气。
中国的书画艺术属于“老人艺术”,这个“老”, 不是讲年龄的“老”,当然,你要有丰富的阅历、渊博的学识,还真要时间的磨淬和锻打。这也说明,中国艺术要集大成,还真要长寿。丰子恺在《我与弘一法师》中谈到:“学宗教的人,不须多花精神去学艺术的技巧,因为宗教已经包括艺术了。而学艺术的人,必须进而体会宗教的精神,其艺术方有进步。”这也说明精神性对于艺术的重要性。
柏柳兄主攻章草,就书体而言,当时是考虑实用和流便,但在今天而言,则不入俗子眼,厅堂匾额,流行的更多的是行书草书乃至正楷,章草的应用和市场已处于非主流位置,这或许更可看出柏柳兄淡泊名利之心。他的临池不辍,不断深入传统,不断临摹、临摹、再临摹,就是向古人要养分,就是从古人的优秀精华中发现自己、完备自己。林散之在一次接受记者访谈时说(大意):我哪里有什么创新,之所以写成这个样子,不过是将古人的优长和自己的不足自然呈现出来而已。
柏柳兄的章草写成今天这个样子,不也是自然流露么?
柏柳兄,你说是也不是?
刘释之(广东省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广东人文艺术研究会会员,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广州市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艺术理论委员会副主任,翁山诗书画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