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非洲
李占扬
大约从上世纪中叶开始,欧美的史前考古学家、古人类学家,在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资助下,在非洲大陆进行考古活动。此外,非洲各国的有关学者借此东风,和各国学者一道,共同推动非洲考古高潮的到来。在这一时期,东非和南非诸国,发现了许多古人类的骨骼化石,取得了一批重要的科研成果。
非洲是考古学家尤其是古人类学家向往之地。并不仅是因为非洲有其他大陆少有的稀珍动植物,也不仅是因为那里有绮丽的自然风光,主要是东非有一条南北向的大裂谷,那里有出露良好的第四纪地层,且地层里有大量人类和史前动物的化石,以及古人类的石质工具;同时也因为南非有许多石灰岩洞穴,和东非大裂谷一样,那里埋藏着大量有关早期人类起源的奥秘。
长期以来,人们只知非洲是“狮子出没之地”,根本没有信史可言。考古和古人类学家的工作,犹如打开非洲过去宝库的钥匙,从此,人们对非洲的历史不再陌生。
二00九年九月,中国驻南非大使馆和南非有关方面,举办中国中原史前考古图片展。灵井人的头骨化石及其遗物的图片,和河南各地一批史前文化遗址的图片一起,在南非首都比勒陀利亚国家大剧院隆重展出。扬子是随展的专家成员之一,有幸近距离地接触到非洲。
南非离中国很远,他们从郑州起飞,两个小时到达香港国际机场,换乘香港国泰航空大型波音777客机,飞临孟加拉湾、印巴次大陆、印度洋、索马里半岛和东部非洲诸国的上空,十三个小时到南非约翰内斯堡机场,再乘汽车到南非首都比勒陀利亚,二十多个小时都在天上路上。
扬子第一次知道,在乘大型飞行器时,每小时饮约一百毫升的水是适宜的。在空中,他大约每饮约一百毫升的水,就有一段往事涌上心头,当他第八次饮水的时候,他看见显示器上的飞机,正沿非洲东部陆洋交界上空掠岸南飞。长时间的空中旅行,是对乘客体力的一种考验,有时不小心脚、腿也会肿的。但飞机上的服务很周到,每隔半小时,准会有一空姐从你身边轻盈走过,“啤酒?红酒?——威士忌?”,空姐低声细语地问扬子道。扬子要了一点儿干红加在盛着矿泉水的小杯里,淡淡的酒香将他思绪引向一九八五年,他随刚从非洲考察归来的中科院卫奇教授赴晋东南的那次考察。
卫奇是泥河湾盆地考古的宿将,行间,一路秋山红叶,野坡黄花,听卫教授讲非洲之行见闻,如清风拂面,颇不寂寞。
二十世纪中期以降,欧美等发达国家的考古学家在联合国的资助下,开始对非洲大陆进行考古活动。在东非大裂谷发现了早于三百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使非洲成为古人类-旧石器研究的一方热土。非洲的肯尼亚、赞比亚等国,对来自国外的考古学家采取灵活措施,比如国外的科学家发现的重要化石和人类制品,一般实行借研五年的办法,五年后归还所在国。
这是一块曾孕育了人类的圣地,但当地人还未走出原始社会的蕃篱。那些土著人最值钱的家当,就是几块牛皮。他们背着一团团牛皮,像野生动物一样,随季节不断地从甲地迁入乙地。在新的居住地,窝棚上盖两块牛皮、地面上铺两块牛皮,一个新家便建成了。他们的贫富多以牛皮论之,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多是为争夺牛皮而进行的“牛皮之战”。
但在北非的埃及,情况和东非有着截然的不同。因为那里旅游开发较早,金字塔和狮身人面雕塑,早已嵌在世人心中,情况与东非南非截然不同。
有一首埃及民歌,词曲很美,歌词大意是:
太阳刚刚爬上山岗
尼罗河水闪金光
家乡美丽的土地上
劳动的人们在歌唱
用劳动的汗水和歌声
迎接丰收的好时光
月亮挂在碧蓝的天空
尼罗河水在荡漾
晚风吹拂的椰树下
劳动的人们在歌唱
让一天的劳累和辛苦
随着歌声遗忘
尼罗河畔成群结队的当地人,向游客兜售土特产和工艺品。那时国内出去的人十分有限,当地人见到中国人,以为是日本人,遂用日语打招呼,使卫教授他们内心里多少有一些慨叹。
扬子二00九年九月访问南非时,已和那时有了显著的不同。由于中国人去得多了,当地人反倒把日本、韩国等东亚人统统当作中国人,用汉语向他们兜售商品。对此,那些日本人并不觉得惊奇,但也不失礼路,随而答之:“你好,你好!”“谢谢!谢谢!”但还有最后这一句:“不要!不要!”
——世界也变得如此势利!
这次与南非的史前文化交流活动很是成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不少南非人第一次了解到,在北半球十分遥远的地方,有一个重要省份,中国约三分之二的朝代都曾在此建都,因主要处在一条古老河流——黄河的南面——一个叫作中国河南省的地方。那里近期发掘了一处十分有名的遗址——灵井遗址——在二00七年,当年的考古发掘即将结束之际——一个完整的古人类头骨出土了——从此,那里可能和南非一样,是现代人类起源的地方。
非洲是著名的南方古猿的故乡,最早发现于非洲的南方,并因此而得名。
截止目前,发现南方古猿的地点已经超出了非洲大陆,但它仍然集中地分布在非洲的南部和东部。发现化石的地点非常多,出土的材料异常丰富。据有关学者粗略统计,已经发现的南方古猿材料至少代表三百多个个体。
一九二四年,年轻的澳大利亚人达特,从英国伦敦大学毕业不久,便来到南非的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因他在伦敦的大学课程是医学、解剖学和体质人类学,故受聘在南非的威特沃特斯兰特大学医学院,任解剖学教授。
这位年轻的教授非常热衷于动物和古人类化石,经常鼓励他的学生在课余时间去寻找化石。一天,一位学生给他送来一件狒狒的头骨化石,告诉他说,这件化石是从附近的一个名为汤恩的采石场里发现的。
达特找到采石场场主,请他留意并把采石场以往发现的化石收集起来。不久,这位场主给达特送来两箱化石。其中有一件头骨化石,这头骨保存了大部分面骨,和完整的颅内膜——一块充填在颅内的泥土,通过地质作用已变成坚硬的胶结物质,胶结物质的表面清晰地保留有脑部血管的印痕。达特为此花去两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头骨碎片都复原到头骨上,修成一具比较完整的头骨。这件头骨上保存有一套完整的乳齿和正在萌出的第一恒臼齿,他便以现代人牙齿的萌出和替换时间为序,推断发现于汤恩的这件头骨为一个大约六岁的小孩。
之后,达特对这个头骨进行了观察和描述,一九二五年,英国《自然》杂志发表了他的研究报告。头骨比猩猩和狒狒头骨都大,脑量约五百毫升,据此估计成年个体的脑量约六百毫升。从颅底形态观察的结果看,这个头骨能平稳地置于脊柱之上,较好地保持平衡而不前倾,这一特征就意味着小孩能直立行走,而不是像狒狒和猩猩一样四脚并用。
这个头骨总的特征是它既保留了猿类的性状,同时也具有人类的某些特征。达特认为,汤恩头骨比任何现生的和化石的猿类更接近于人类,是猿类和早期人类之间的一个重要环节。但在考虑分类问题时,达特还是将其归为猿类,订种名为南方古猿非洲种。一般也称之为非洲南猿。
任何新的发现在认识中都不是直线式的,许多人宁可信其无而不信其有,否定一个事物几乎不用担任何风险,甚至不用花费太多力气。达特的报告发表之后,受到许多有名望学者的否定和讥讽,他们说汤恩头骨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残缺不全的黑猩猩。
与之相反,年近六十岁的苏格兰的古生物学家罗伯特·布鲁姆,却非常赞成和支持达特的观点,认为汤恩古猿是迄今最重要的发现。布鲁姆反复地观察着汤恩头骨,心里充满底气,愈加从容不迫,他决心去发现更多的材料。
这个信念在布鲁姆心里燃烧了十二年。十二年后,布鲁姆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在约翰内斯堡西北十多英里处,有一个叫斯特克方丹的地方,那里的采石场经常发现化石。一九三六年八月,布鲁姆来到斯特克方丹,采石场的经理交给他一件当天炸出的化石。布鲁姆一看,认出这是一件颅内印模的一部分,他希望找出头骨的其他部分。布鲁姆立即到达现场,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可能散落在周围的头骨碎片。经过两天时间的苦寻,终于在乱石堆里发现了上颌骨和头骨片。将其仔细拼接,复原成一件代表成年个体的头骨,属于南方古猿。
一九三八年六月,布鲁姆在克罗姆德莱又发现一件南方古猿头骨。
一九四八年,年过七旬的布鲁姆仍然宝刀不老,在斯特克方丹和附近的斯瓦特克兰两地点都有新的发现。
此时,达特也在继续寻找新的化石,也有一些发现。
五十多年后,发现灵井人的扬子来到斯特克方丹,他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一石灰岩洞穴或裂隙是当时动物和猿类经常活动的地方,洞的表面山体,几乎被钙质的石灰华所占据,说明这里有形成化石十分有利的条件。在低山上的裂隙有助于洞穴的形成。地表水循裂隙进入地下,裂隙连通形成地下河,动物和猿类的遗骨循隙进入洞内,被堆积埋藏起来,并最终形成化石。
截止目前,斯特克方丹洞穴及其周围,已发现六处南方古猿的地点,其中以斯特克方丹最为著名。一九九九年,联合国将其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每年来这里参观的各国政要、专家学者和游客很多。
二00七年二月七日,胡锦涛主席受南非政府之邀,到斯特克方丹洞穴访问。在遗址外的小广场上,胡锦涛主席发表了简短的讲话。胡主席说,南非是人类的摇篮,斯特克方丹出土了许多南方古猿化石,和古人类的石器,希望中南两国的古人类学家加强合作,共同探索人类起源和演化的奥秘。
回国后,胡锦涛主席批复了中南两国古人类合作研究项目,眼下,扬子的几位同行,正和南非的古人类学家共同研究,取得了初步的成果。
在斯特克方丹洞穴的出口处,塑有布鲁姆的铜像。布双目凝视手中发现于该洞的南方古猿化石,似乎在不歇地向人们讲述他神奇的发现。这位七旬的老人,他的命运就和这石灰岩洞紧紧地联系着,他的一切都像化石一样永恒,包括他的生前和死后。
当地有个习俗,为了企盼幸福,来此摸一摸布鲁姆铜像的鼻子,能给人以降福。
扬子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伫立在低矮的布鲁姆铜像的侧后,心里想着这位不凡的幸福之星,他的古人类的前辈,力排众议,支持达特,用属于他个人的坚韧不拔、孜孜不倦和永不言悔的信念,成就了一个伟大的发现。
有时,历史会因一个人的一念之差而改变,如果没有布鲁姆的与众不同,非洲南猿可能至今仍未发现,至今仍为匡世之迷。
斯特克方丹的考古发掘数易其人,继达特之后,布鲁姆、罗宾逊和托拜埃斯先后在这里主持发掘和研究。一九九二年以后,克拉克教授开始主持斯特克方丹的工作。他已是该洞的第五代“洞主”,和布鲁姆一样,克拉克前些年在这洞里也有世界级的发现,这就是被命名为“小脚”的古人类化石,“小脚”距现在已有三百三十万年,过去都知道世界范围最早的古人类,是发现于东非的“露西”,距今三百二十万年,但那已成为过去的认识,南非的“小脚”整整比东非的“露西”早出生十万年。
一九九四年九月的一天,克拉克教授整理斯特克方丹出土的动物化石时,发现一件化石很像人类脚上的距骨。他随即仔细检查其余的化石,结果发现四件可以连在一起的人类的左侧足骨。经过与猿类及现代人类足骨比较,兼具人和猿的特点,能爬树也能在地上两足行走,因为这是斯特克方丹遗址第一次发现的足骨化石,托拜埃斯教授将其命名为“小脚”。
这一重要发现以后,克拉克教授整理旧材料时,又发现八件足骨和下肢骨,它们与“小脚”同属一个个体。一次,克拉克教授注意到,发现的右侧胫骨上端断面是新鲜的,觉得断口应在骨骼石化以后,于是他确信胫骨的上段甚至整个个体仍埋在洞穴的地层中。他做了胫骨的模型交给在洞穴发掘的工人,让他们在洞穴地层的表面寻找已经发现的骨头的断面。结果就在洞穴西部的斜坡上,找到了胫骨的另一断面。如今“小脚”未出土的其他肢骨,仍然保留在未发掘的地层中。
克拉克教授是中国古人类-旧石器学界的老朋友,多次出席中国或亚洲其他国家的学术会议。因为某些方面的原因,扬子未能在斯特克方丹洞穴遗址见到他,在纪念中国猿人发现八十周年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他们终于见面,彼此交换了名片,克拉克教授称他一直关注扬子的发现。
正当古人类学家在南非屡有重大发现的时候,另一个重要的人类化石宝库的大门也已被打开,这个地点就是非洲东部的奥杜韦大峡谷。一九三一年,在肯尼亚内罗比博物馆工作的路易斯·利基夫妇,来到奥杜韦大峡谷考察古人类。他们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从事调查和考古发掘,寻找有价值的研究材料,一直辛勤工作了二十八个年头,才开始有了重大的发现。
利基家族是著名的古人类研究世家,各国同行言起利基来,颇多溢美之辞。路易斯·利基夫妇(老利基夫妇)、查里德·利基夫妇(小利基夫妇)、还有查里德·利基的哥哥和家族的其他的人,都是古人类学界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有十分重要的发现。
查里德·利基,肯尼亚国家博物馆馆长,世界著名古人类学家。他在《人类的起源》一书中,谈起他的双亲在东非的发现时说:“东非的第一件早期人类化石是玛丽·利基(母亲)于一九五九年发现的,在奥杜韦峡谷寻找古人类几近三十年后,她得到了报偿。”他继续写道:“与玛丽一起参加这项长期寻找工作的路易斯·利基(父亲),将这件标本命名为东非人鲍氏种……当时的地质测年方法首次用于人类学,东非人被确定为生活于一百七十五万年前。”
妻子发现,丈夫研究并命名,这有点像东方式的夫唱妇随或妇唱夫随。
查里德·利基讲他父母东非大发现的那些事儿,好像在讲隔世寓言一样轻松。他说自己年轻时,曾发誓不卷入寻找化石的工作,希望避免说自己是受了他闻名于世的父母的庇荫。
可是,这个事业的绝对魔力还是吸引他进入了这个领域。
“得到了国家地理学会的资助,我组织了一个小组,在这个地区进行踏勘,成员包括以后成为我妻子的米符·埃普斯。在我们到达那里几天后的一个上午,米符和我在进行一个短时间的踏勘以后,正通过沿着干涸河床的一条捷径回营地去,因为我俩都感到口渴难忍,想避开中午烧灼般的炎热。突然,我看到就在我们正前方的橙色沙土上,有一具完整的化石头骨,它的眼眶茫然地凝视着我……在这具头骨出露几个星期后,倾盆大雨形成洪流充满了这个干涸的河床。”
这是一百七十五万年前的南方古猿鲍氏种的一枚头骨,这次重要的发现,使查里德·利基成为古人类学界的一员。和他的著名的父母一样,又是一个夫唱妇随或妇唱夫随。
东非的古人类化石的发现和探索,莫过于“露西”的发现。
一九七四年,泰伊白和约翰森领导的法、美考古队,来到东非阿法地区进行考古发掘。在一条小冲沟的坡地上,发现了一百多块人骨化石,有头骨碎片,还有下颌骨、脊椎骨、盆骨、股骨和肋骨等。经过仔细拼对,没发现一块重复的材料,它们都属于一个成年女性的个体。全部材料约占整个人体骨骼的百分之四十。
化石发现之后,整个营地沸腾起来,她(化石)后来被称之为“露西”。此名取自他们庆祝这一重要发现的晚会上,反复唱的《星空中的露西》那首歌,此曲后来成为“甲壳虫乐队”的经典之作。
“露西”(Lucy)语意是一个能带来光明与智慧的女性。
“露西”头部直径不超过十厘米,身高一米多一点儿。智齿已经完全萌出,并且局部有了一定程度的磨蚀,表明个体已经完全发育成年。髋骨的形态显示出女性特点。约翰森等人最初将“露西”归为南方古猿非洲种(比较进步的种),但随着发现的材料逐渐增多,他们认为“露西”比非洲种更原始,便定为一个新种:南方古猿阿法种。
东非和南非考古工作,使学术界相信了人类的起源应该在非洲,因为那里材料多得连考古学家都难以置信。
非洲最多的古人类化石的年代范围,多在三百三十万年至一百五十万年前。
有人认为北半球的冰期与非洲的湿润期有关,多项研究表明,当时非洲曾有较大水量。
非洲更新世时期(距今三百万年至距今一万年),许多湖泊又小又浅,这可能是季节性的,每年的水面高度有明显变动,反映出热带气候的模式,一年中有几个月雨量很大,其余月份则干旱无雨,这些湖泊有利于沉积物的堆积,浅湖每年洪水泛滥,使沉积物延伸到平坦的湖岸和河流的河口,在水位高的时候溢出河岸。在湖岸附近,不管什么原因致死的动物遗骸,经常被埋在洪水期沉积的砂土和淤泥中。这个过程连续了几百万年。
美国哈佛大学的艾萨克,对东非一百五十万年前的直立人(早期猿人)的行为极感兴趣,他在肯尼亚北部的特卡纳湖以东,大约二十四公里的卡拉里悬崖边选址发掘,这个工作地点称五十号地点。
在从一九七七年开始的三年中,他和由考古学家和地质学家组成的小组,挖开小溪岸上的一块古代地层,他们小心地挖出一千四百零五块石制品和二千一百块骨头。这些东西是在大约一百五十万前,是被一条季节性河流的洪水泛滥掩埋掉的。今天,这一地区干涸了,在经长期侵蚀形成的沟沟坎坎的荒地上,点缀着灌丛矮树。他研究探索的目的,是一百五十万年前的石制品,与许多动物骨头埋藏在同一个地方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在,人们感兴趣的已不是这个小组工作的过程,而是希望得到他们通过三年的工作主要有哪些有关古人类行为信息的收获,他们发掘出的丰富的考古证据加上想象力,重现一百五十万年前人类生活的场景,这和新新考古学不谋而合。
一切似乎没有使人感到失望。
他们凭考古材料和想象力复原的一百五十万年前的人类生活大致如下。
在一个大湖的东面,有一条季节性的溪流缓缓流过一片河边湿地。高大的合欢树排列在弯曲的河岸边,投下遮掩热带烈日暴晒的一片荫凉。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河床是干的,但先期到达的雨季的水,正从北部山区流来,河水已开始慢慢地上涨。
河的转弯的地方有一小群人,有妇女、男人和几个小孩。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可能是讨论当天的行动计划一类的事。之后便有成年男子出去寻找肉食。女人除照顾小孩还兼顾采集植物性的食物。
他们的分工一直这样延续下来,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看来有几个女人将要出发,除了肩上的一块兽皮外,她们全身赤裸。她们肩荷用石片修整的有短尖的木棒,用于挖掘薯类的块茎,必要时也可吓唬小点的野兽。她们不能走得太远,因为她们知道,要想有大的收获,必须等到雨季过后。
小孩们做着成年人生活的游戏,可能有的扮猎人,有的扮羚羊,有时候会加工或改造一下手里的石器,这些石器小孩并不能做成,可能都是大人丢下的。他们的手上或许弄出一些血来,大人眼神告诉他们说这些不必害怕,流点儿血是吉祥的。
做石器通常是女孩的工作,有一天,一个女孩终于做成了一件石器,她将石器给大人看,她很快活,因为周围的人都夸奖于她。孩子们也将木棒用自己做的石器修出小尖,他们要用它,寻找适合他们的猎物,或去河里寻找鲶鱼。
黄昏来临,出去打猎的人结伴而归,但他们并不是每天都能打到猎物,空手而归也是常有之事,今天他们收获的确不小,他们打死了一只老迈的野牛,他们没有能力把整个死牛都带回营地,只是肢解以后把四肢等肉多的部分带了回来。为了增加体力,他们已消耗了一部分肉食。出去采集的女人也已回来,见到这样多的肉食,她们便把那些籽粒、鸟蛋等放在一边,可能还要用一些方式庆贺一番。
男人不去吃那些肉食,他们正在讲述猎获野牛的经过:他们紧跟在野牛的后面,待牛的力气消耗殆尽,便向它发起攻击,他们和牛的身上全沾满了血,最后这头牛就倒在了他们的脚下。
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晚上,吃上一顿肥美的牛肉就是他们的节日。
吃肉的仪式具有神秘色彩,猎人的领袖负责操刀,将割下的片状的肉,分发给围坐的男人和女人,当然也有小孩,不过是将肉分发给他的母亲。
现在他们的生活渐渐地平静下来。男女间都在谈论着将要离开这里伤感的话。他们认识到,不久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处供他们生存了一段时间的营地,虽然他们不愿离去,但远处丘陵上雨水越来越多,河水不久就要涨过河岸,无论如何他们也要离去。
几天后,这群人离开了这个营地去较高的地方,去建立另一个类似的营地。
这样一来二去,到处都散布着人类短暂居留的遗迹,风尘将这些遗迹埋藏起来,打过石片的砾石,破碎的骨骼,切刮后的棍棒,蛋壳和薯类的残余等,除了石头和骨头以外,所有东西都已经腐烂荡然无存,只留下最贫乏的证据来重造他们的故事。
扬子结束了他的远古之梦,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们来到南非的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
比勒陀利亚分布于一个椭圆形的山间盆地,总统府建在高高的盆沿,它像一座宏伟的城堡,坐南面北,居高临下。站在总统府前,看整座城市依山而居,全城景物一览无遗、尽在掌控之中。和总统府相对应的山间,有不少新的建筑物拔地而起,这都是曼德拉执政后才建的。
从总统府的选位到整座城市布局,无不体现着安全至上的军事要旨,一旦城内发生骚乱,总统府立刻成为坚固的碉堡群落,凭高固守,确保城池无恙。
总统府的前面,是一条东西向的府前大道,和平年份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若起事端则全线戒严。在以往动荡的时代,这条道路也是城堡的重要战略通道。
穿府前大道前行,可拾级而下。
从路边至坡底的网球场之间,有如一方整齐的梯田,纪念碑碣错落有序,树木花草点缀其间。此外还有若干个面积不等的平台,是市民、游客休闲的场所。正是比勒陀利亚的九月,南半球的孟春和北半球的秋末。这时节气温回升很快,花草开始萌动,紫色的蓝花楹、带刺的剑麻和有“国花”之称的霸王花等正值花期,蜜蜂飞来飞去,这里的春天已到。因为第二十九届足球世界杯将在南非举办,所经路段和星级酒店,都在忙于扩容整建。在距世界杯开赛一周年之际,在对面山头上的地标性建筑——广播电视塔的中段外面,已经加装了一个大大的足球模型,从这一天起,南非的一切已经属于世界杯了。
在广场下第三和第四台阶处的壁上,镶嵌有一块几平方米大小的纪念牌,青石质地,不很显眼。上面记载有一九五0年南非作为所谓的“联合国军”的一员(“联合国军”:美国、英国、土耳其、加拿大、泰国、新西兰、澳大利亚、荷兰、法国、菲律宾、希腊、比利时、哥伦比亚、埃塞俄比亚、卢森堡、南非与韩国国军。共十七个参战国。司令部设在日本,麦克阿瑟为美远东军司令),派遣一个标准连共一百二十个人参战,结果无一生还。上面铭刻着每一位死者的名字,虽是国家名义的纪念牌,但却更像一方出自古墓的墓志铭。
南非军全军覆没,是中朝联军的战果。
那参加韩战的一百二十个人,按当时的运力,从南非出发,乘船不少于三个月,况且,那时的形势告诉他,朝鲜半岛不是旅游或观光之地,只能来杀人或被杀。长途跋涉,又水土不服,这等于来送礼,只能照单收下了。但当时美军让其摆在何处,他们有无壮举或感言,又是怎样死去的,大概没有人知道这些。但有一点很清楚,石碑已经告诉你,一百二十个人竟一个不留地消失了,这个结果加上过程,足以拍一部畅销电影。
美国第七舰队仁川登陆,切断金日成的后路,关门打金,金陷入绝境之中,遂向中方求救。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一九五0年的隆冬,穿着并不厚实的冬装,有的还裹着解放战争时的绷带,带着仍未痊愈的伤,“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的好儿女们,一腔热血,一路高歌,雄赳气昂地走进异国的战场。
这便是新中国历史上的首次大战——“抗美援朝战争”。
朋友和敌人都不是永恒的,只有时间永恒。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只能由时间来给出回答。
……
据说,南非的治安以前很好,曼德拉执政后,赦天下,施仁政,削法度,减刑律,治安形势每况愈下。这并不是人们对种族隔离时期的怀念,而是对世界杯日益临近,南政府面对复杂治安形势仍无有效对策而表现出的善意而非恶意的担心。
这次出国之前,在口岸医院接种役苗时,一位“老非”(他长期在非洲施工)告扬子说,非洲,没必要担心安全问题,呆在宾馆里,天黑少出门,口袋里装些零钱:美元或兰特……以钱消灾。
非常幸运,他们安全度过在南非的每一天。
那里的宾馆建筑十分有趣,通常有两个大门,一个是斜式电梯的门,为正门。一个是只供车辆进入的自动门。走自动门的车道,车子可一直开上各楼层,每一层楼都有一个停车场,这种现象在其他地方并不多见。那些天因为世界杯的缘故,正门正在维修,他们只能走正门步梯。
在比陀第三天的晚上,开始时司机打算将车停在正门,却突然又改走自动门。
司机将门卡放在感应器上,那门就“吱”地一下开了,待车子一进入,那门旋即又自动关上。司机说这是提防有人趁机溜进去。他之所以改走自动门的原因,是他刚才看到了两个陌生人在电梯口晃悠,从自动门这儿上楼就甩掉了那两个形迹可疑的家伙。
“正门不是有黑人保安在把守的吗?”扬子不解地问司机道。
“谁也不信那些保安,贼若来了,他比谁跑得都快。”司机答道。
这句话也算是在这里听到的一景。
南非实行周薪制,有时还等不到周日便开始领薪,钱化光了再工作。一到周末,商店、酒吧等门庭若市,但周日一过,立即门前冷落。南非各肤色的资本拥有者,是绝对要看黑人无产者的脸色行事。
南非和美国一样,公民都有购买枪支的自由。扬子问接待的中国人,居住三年以上的外国人可申请置枪,为何多数在南非的中国人不携枪支。他回答说,你不带枪歹徒只要你的钱,你若有枪他是连钱带命都要,你算算这账吧!
——因为歹徒怕你在背后给他一枪。
南非物价偏高,菠菜十七兰特(一兰特相当于人民币七角)一斤,青菜十六兰特,一把挂面十兰特。
扬子他们一般只在中餐馆吃中餐。
午餐都有一尾鱼,当地叫“大眼贼”,一个不雅的鱼名。这鱼不仅眼大、嘴大、尾巴也大,肉却很少,称“大嘴鱼”或“大尾鱼”也合适。天天吃这鱼这饭,你才真正理解了“走在世上,吃在中国”这句话。
一八四七年,航海家达伽玛穿越好望角成功之后,世界掀起一股航海与寻金的热潮。
最早进入南非殖民的是荷兰人。荷兰人捷足先登,到南非开金矿、挖钻石(从约翰内斯堡至开普顿的飞机上能看到著名的金伯利的大矿坑),这使工业革命后崛起的英帝国十分眼红,遂发生了一场晚期入侵者对早期入侵者的战争——“布尔战争”。
布尔战争是资本主义重新瓜分殖民地的战争。所谓的“布尔人”,是移民南非的荷兰人、法国和德国人的后裔形成的混合民族。
英、布三年的鏖战,英国逐步占了上风,最终以英军的全胜而告终,英国人成了这里的新主人。英国人毫不客气地把原来的占领者逐出他们的领地,就像前期占领者驱赶原来的土著一样无情。在纪念那场战争的壁画上,战败一方驱赶着牛羊、车拉肩扛地向北部边远地方撤退,狼狈得像一群难民。
英国人统治南非期间,又产生了新的社会矛盾,这矛盾不仅发生在白人和黑人之间,而且发生在白人与白人之间。白人不打白人,于是他们经过谈判,达成最大的妥协,形成了英国人和南非各地的白人(布尔人)联合执政的局面。为了加强统治,他们对黑人采取高压态势,黑人和白人分开居住,这就是臭名昭著的种族隔离制度。
“非国大”是“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的简称,是南非最大的政党,创立于一九一二年。一九六0年被南非当局宣布为非法。一九六一年非国大决定开展武装斗争,成立以曼德拉为总司令的军事斗争组织。一九六二年曼德拉被捕入狱。之后非国大继续领导南非人民进行不懈斗争。
在中国人的眼里,“非暴力不合作”比非国大本身还要知名。在后期的斗争中,非国大开始转变斗争策略,终于在赢得曼德拉出狱和多民族大选中起到关键作用。
约翰内斯堡是南非的最大城市,世界最大的黄金中心。城周二百四十平方公里,分布有六十多座大型金矿,是闻名于世的“黄金城”。一入市区,你就能看到多条连在一起的黄金矿渣山,如一条条长龙,将城市包围得水泄不通,这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观。
城市和周边的地下,可能都已被淘空,扬子他们驱车行走在大地上,好像被黄金包围了一样,也有心被黄金淘空的感觉。黄金的魔力很大,这里埋有多少黄金,就埋有多少梦。听当地人介绍,这座城市开埠之初,从四面八方来了许许多多的淘金者。来这里淘金的人中间,不少人叫“约翰”这个名字,甚至有人在路上扔过一个砖头,结果砸着了好几个叫“约翰”的人。后来,人们就把这个“约翰”云集的地方,称为约翰内斯堡(约翰之家)。
通过严密的安检,扬子他们来到当年采金矿石的矿井,那可能是某位叫“约翰”的人的地下工场。大家按照指挥,每个人都领一套安全帽、一盏矿灯。一拔七、八个人乘升降设备,来到地下距地面二百二十六米深的地方,走进最上层的挖金的巷道,开始了一番心惊肉跳的淘金之旅。
巷道高约两米,宽两米半左右。在巷道里面有矿工在工作,他们的身边放有大镐、小镐、风钻等。一位矿工按照当时挖矿的情况,在原来的作业面挖取矿石,他的下面巷道上有一节道车,上面装着他开采的矿石。导游说请大家照相时关掉闪光灯,是怕强光刺伤了工作人员的眼,这是对长期在弱光线下工作的人的尊重。不用说他们的工作相当辛苦,一天十二个小时都在这个工作面上工作。
金矿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将分散在各车间的散金集中在一起,熔成标准的重十二公斤半的金砖。
工作人员按照一个小时一炉的速度,向参观者演示溶金的全部过程,通过复杂而熟炼的操作,诱人的金子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项活动还有一个令人砰然心动的规定:这带着余温的金砖,谁如果单手能将它抓提起来,这金子就归谁所有了。但一旁的小牌上却有一个提醒:“安全问题自行解决”。
“真好啊,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比金子还要灿烂的笑容。
但是据说,自从活动开展以来,还没有一块金子被人当做奖品领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