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
章 之
十五岁的苏珊,半年前被送到一个很遥远的农场劳动。他远离父母，远离乡亲，远离曾经相识的朋友和同学，感到一种难忍的孤独。农场里象他一样年龄的同伴很多，大多数比他大，比他小的只是极个别，他们不和小的在一起，经常是大欺负小，有时还用武力迫使他去伤害小的和新来的同伴，心如刀割。
五一国际劳动节，农场也放假一天。农场还组织一些文体活动，他们都去了。苏珊他没有去，向管教叔叔请了个假，躲到一个屋角那边，给妈妈写封信。
苏珊等他们都走完了，轻脚轻手地离开住所，向一个荒凉的屋角那边走去，他边走边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在跟着他。他走到预先选定的地方，是一幢好久没有住人的破屋，但他还是仍然不放心，前后左右环顾了许久，认为确实没有人，才静下心来与妈妈谈心。
苏珊拿出信纸和钢笔，不加思索地写着，“亲爱的妈妈：我现在给您认错了”。
苏珊写到这里，停了下来，伤心地落下了眼泪，一串雪白的泪珠滴在信纸上。苏珊赶紧用手拭去纸上的泪珠，又接着写道“您，还在恨我吗？”苏珊今天能这样认识自己，的确是件不容易。
苏珊原是一个聪明玲利，听话的好孩子，他同许许多多的少年儿童一样，有过美好的理想，憧憬过五彩缤纷的未来。他从小爱好美术，学写生。他妈妈专门为他饲养了一些动物，让他去描慕。当他上小学，对美术已经到了着迷地步，张老师发现他不专心听课，走到苏珊的桌旁一看，一幅老师拿着教鞭的写意画，便展现张老师面前。张老师轻轻推了一下苏珊，说：“上课要注意听。”苏珊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始终对学习没有影响，两次参加学校和县教育局举办的小学生“讲科学”，“赞家乡”征文比赛，分别获得一等奖和二等奖，数学也以满分考进了初级中学。学校对苏珊的毕业鉴定：“该同学是一位会画能数善文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珊的父亲是一位汽车修配厂工人，母亲是一位小学老师。他们无不为苏珊学习成绩而感到光荣和自豪。然而，苏珊进入初中后，他的父母又大失所望。苏珊升入初中不能正确对待自己，他却异想天开，对将来希望远大，今天想这所名牌大学，明天想那所名牌大学，今天想当个大企业家，明天想当个诗人作家，而又不能坚持学习。他的妈妈为不挫伤他的学习情绪，婉转地指出，“你看看你的小画家象想力又来了，做什么事情都要脚踏实地。”言重一些，“苏珊啊，苏珊，一个人不能长立志，而要立长志呀。”苏珊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在心里，听不进去了。中学开学了一段时间，苏珊的学习还算很正常，但成绩明显下降，半期考过后，苏珊的急燥性又来了，中午刚吃饱就要求上学，他妈妈说服一番也没有效果。
苏珊到了学校，校门紧闭，叫了几声值班老伯也不理采他。这可能与学校的管理制度有关，学校怕住缩在校内的学生外出社会闯祸，住校外的学生早到会影响校内学生正常午休，或者会发生什么问题，于是，对作息时间作了死板的规定。苏珊看了看手表，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回吧又那么远的路，不回吧，光在等又觉的无聊。于是，他顺着大街溜达去了。
学校两旁和对面的街面都是商店，商店前面还挤着几个小摊，专供学生的日常用品、小吃、影碟和书刊。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两家电子游戏机厅，店铺前挂着“未成年人勿进”，店门敞开着，而在店门的里面拉了一道幕布，好象里面干了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苏珊走进了其中的一家，哦，都是些小伙伴，围着十几台电子游戏机玩各种游戏。这家老板是一位女的，她一眼看出苏珊是位新顾客，笑咪咪地走了过来，说：“小朋友也来玩一局吧”。
玩游戏也要排长队的，看来半个小时是轮不到的，在老板娘的关顾下，苏珊提前排到，老板娘并向他示范一番。苏珊一看就会，一学就通，全身心地投入，这天下午，苏珊旷课了。
苏珊瘾上电子游戏，精神萎糜，按他的原话说“不玩一二局，读书没精神。”过去的好学求进，现在的他，第一是玩，第二才是读书，学习成绩一度下降。他开始瞒骗父母，利用学校缴费频繁，骗取父母的金钱玩游戏。当他父母知道真情，就切断了钱源，他没得玩，简直象戒鸦片一样，只差没有流鼻涕，流眼泪。
一个姓王的私营企业子弟，后来是苏珊的同班，长的一表人才，其他没有学会，就学会玩游戏、打康乐球，抹洗面奶弹口红，在外不是偷就是抢。他要教会苏珊要懂的如何装扮自己，如何过自由生活，苏珊对他计出是从。
苏珊象一匹脱了缰的“小野马”，东窜西诳，不久，他就和一些游手好闲、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品尝着烟、酒的滋味，看黄色录像、黄色书刊，寻找刺激。几年间，他与五名女流氓鬼混，偷盗，抢劫多起，参加斗欧几十次，伤了二十多人，成了“威震一方”的亡命之徒。他多次被公安机关拘留释放，仍旧不知悔改，继续胡作非为。父母对他忧心忡忡，经常苦口婆心地规劝他，苏珊根本听不进去。他父亲不愿再看到自己的儿子继续堕落下去，一气之下，喝了汽车上的电瓶水，终于悲惨地死去了。
他的母亲横下一条心，告发自己的儿子犯有其他罪，司法机关终于以罪名成立将苏珊处以刑罚，送到一个遥远的农场劳动。
苏珊对父亲的死，当时是不以为然的，死后一段时间里，他的心态开始慢慢地复苏，才感到婉惜和痛心。现在，他只能念到脸色消瘦而憔悴母亲，他的唯一亲人。她现在过的怎样呢？生活一定是不好过的。苏珊想到这里，心里又难过起来了，暗暗地责怪自己，苏珊啊苏珊，你就不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做个象样的人。
苏珊何不想洗心革面，弃旧图新。第一次拘留出来，就包有新生的希望，并努力地去做，开始去实践自己新的生活。但终因难断千丝万缕邪恶势力的纠缠，过去在一起胡闹的“哥们”接二连三的来找他，不是劝就是逼，劝逼他“重操旧业”。现在可好了，这里的人生疏,不管劝也好，逼也好，不去理他，就是要付出忍受。
苏珊又接着写，“妈妈，请您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会改好的。”一阵秋风吹过地面，吹动地面上的残叶，顿时发出挲挲的响声，好象妈妈的脚步声，亲临他的身旁，倾听他的诉说。妈妈是一位小学老师，是一位格守社会责任的贤妻良母。“苏珊，只要你能好好读书，在外不闯祸，需要什么妈妈都给你。”妈妈五十二岁了，未老先衰，那次远别送行，见她两鬓斑白，头发蓬乱，脸色憔悴，身体虚弱，步着缓步走近苏珊的身旁，整了整他的领袖，说：“孩子，在外凡事要靠自己，多保重。”苏珊没有作声，心里还骂她你这个老不死的，连我的名字都不叫了，要不是你......，算了，还有什么话可听呢。
苏珊这么一去，才知道再相见是多么遥远。他乘坐一辆汽车，从一个陆地的边缘向沙漠开去了。汽车整整开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农场，农场面积很大，有树有水源，四围是一片森林带，可以挡住四面八方的风沙袭击。农场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漠，没有树，没有水源，也没有住家。如果你在太阳照射下的沙漠行走，那你的眼睛是难以张开的。苏珊这时才意识到要走出这漫无边际的沙漠，那你就得迷途知返，记住妈妈的话，“苏珊啊，妈妈为你操碎了心，求求你！你改了吧！”苏珊想到这里，继续写道：“亲爱的妈妈，您的话，我记住了。”
到了现在，苏珊终于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回想起当时，感到内疚，感到对不起妈妈。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妈妈的那双泪眼，从含泪的妈妈手里接过书包，再次上学读书，与含泪的妈妈一起削筷子、糊纸袋增加家庭经济收入。他曾暗暗地表示要为妈妈争气，长大了要好好地工作，好好地挣钱，改变家庭经济的窘况。可是事实上，由于他的变坏，走上违法犯罪，却增加了妈妈的忧虑和痛苦。
苏珊接着又写道，他说：“农场的气候宜人，吃水用水比较紧张。农场的领导、叔叔和阿姨对人很友善，但要求很严格。我会遵守农场劳动纪律，会好好地学习，改过自新，填补过去的。现在最难忍是送到这里劳动的人，他们大欺负小，旧欺负新。农场里的叔叔和阿姨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在一个样，不在又一个样，还学会恶人先告状呢。他们经常欺凌，摧残我。我的背部还留下两处用香烟的火焰烧成的疤痕，两只手和两只脚没有一处没有疤痕的，他们要逼我就范，我听妈妈的话，忍了下来。昨晚的深夜，他们还逼我用他们惯用的办法去对付一个新来的小伙伴，他年纪比我小，且身体瘦如柴，我几次对好几个人都没敢下手，何况忍心对这样身体的人，宁愿自己吃点苦，这一夜我又面壁了一个晚上。”
苏珊伤心地抽咽了几下，接着又写道：“ 亲爱的妈妈，救救我吧，不然我意志坚持下来了，身体也会被摧跨的，您会写信反映，您是大人，办法也会比我多。您在远方，如果能看到，我正在跪着向您认罪了，妈妈，相信我吧，我会改变好的。如果回到您身边，我知道如何报答您的，让您安度晚年，完成您的未竟事业，我说到会做到的。最后祝您长命百岁。”
苏珊把那张写好沾满泪水的信折成四折，装进一个信封里，将预先准备好浆糊和邮票，把信封好。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人，赶紧把信塞进大门内的那个邮箱里。苏珊凝视着那个圆型邮箱，充满着希望。
2000年7月16日